【评点本022】二章 功德 (第2/2页)
两兄弟闹闹哄哄。小林宗擎不住相劝。六成见惯不怪。拉着常思豪缓缓踱开。说道:“侯爷入蜀之意。贫僧已然知晓。适方才大哥二哥都说。咱两家是知己亲戚。这个忙沒能帮上。实在对你不住。”常思豪道:“这可言重了。”六成摆手一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聚豪阁的事我们虽然无能为力。不过贫僧倒有一件小小礼物。你见了一定欢喜。”常思豪愧然道:“我这趟到蜀中來得急促。什么礼物也沒备上。哪还能收您的礼。”六成笑道:“别的礼物也就罢了。这件礼物。你一定不会拒绝。”常思豪有些奇怪。心说莫不是什么唐太姥姥留下了什么信物。拿去让游老剑客瞧瞧。便能改变他心意。问道:“不知这是件什么东西。”
六成笑道:“不是东西。是一个人。”
“一个人。”常思豪越发奇怪起來。六成道:“昨日我寺里來了个路过挂单的胡僧……”常思豪“啊”了一声。六成笑道:“这胡僧仪态不小。身具贵气。防人心重。贫僧见他行动有异。便略施手段。将其麻翻。一搜随身物品。从中找到一轴手卷。原來这胡僧便是瓦剌国师火黎孤温。此次南下是要到广西古田联合韦银豹的义军。约定共同起兵。图我大明。”常思豪原沒见过手卷内容。一听自己的猜测正确。又惊又喜道:“果然如此。他现在何处。”
六成道:“贫僧怕他另有同党营救。将其藏匿在三苏祠【娴墨:火黎知礼。然礼出儒门方为正统。入三苏祠。正是以书香压其膻气。妙极。】袁老先生处。离此倒也不远。”常思豪大喜:“大师截下此人。便是消弭了一场兵祸。真正功德无量。”又问:“不知这位袁老先生是谁。莫非也是一位隐居的武林前辈。”六成笑道:“非也。袁先生名食古。字祥平。乃眉山巨儒。一生不屑功名。专在三苏祠教书讲学、主持祭酒事。故人又称袁祭酒。与贫僧交情莫逆。”
常思豪登时不安起來:“火黎孤温武功高强。老先生乃一儒士。这……”六成笑道:“火黎孤温中了贫僧的‘六郁醉筋烧’【娴墨:妙。清静是摒情弃欲所得。必有压抑。非六根清静不能六成。故六不成乃怀六郁。六郁借酒一浇。便成六郁醉筋烧。】【娴墨二评:五志迷情。如痰堵心窍。需发散之。故曰五志迷情散。六郁在身。积心火要发烧。才有六郁醉筋烧。对看可乐。谁说只秦自吟一人得病。这个国师、那个掌门。都是得道高僧。哪个比她强。】。仍自昏厥不醒。就算缓过來。浑身上下也只是一滩泥水。这倒不必担忧。”常思豪仍是放心不下。六成见状。便答应这就带他过去瞧瞧。常思豪连连致谢。和陈胜一等人打过招呼。让李双吉牵过四匹马随六成同去。此时已是入夜时分。三人出得墓园。但见江上银鱼翻浪影。月下青云缓度山。两岸竹林堆碧。翠墨相连。直让人从打心眼儿里都清爽起來【娴墨:闲带一笔夜色。为后布景】。常思豪上了马。却望着夜景凝神不动。六成和李双吉料是有事。都看过來。常思豪道:“我在想。拿到火黎孤温。却又如何处置他才好。”
李双吉道:“这个简单。把他送到衙门解往京师不就得了。”常思豪摇头:“这等勾连大逆。到京师论罪必死无疑。可是杀了他只能令瓦剌和咱们的关系更加紧张。再说他们得知此事更可派其它使节去广西。咱们哪能次次拦截得住。可若是不把他送官。又不能放了。总这么押着。更是不妥。”李双吉道:“咦。照这么说。这大和尚咬着粘牙。捧着烫手。敢情成烤地瓜了。”【娴墨:双吉除吃沒别的事。】
六成微微一笑:“常侯爷对这位火黎国师。似乎另眼相看。”
常思豪心想:“这和尚好强的眼力。可比他大哥、二哥精明得多了。”说道:“我和火黎孤温在剑门道上打过照面。此人性倒也不坏。”当下将两人如何在栈道相遇、自己如何救难、后來在林中如何理论以及割肉同餐等事讲述一遍。
六成点头。沉吟片刻。说道:“依此说。这火黎孤温倒也是知恩懂礼之辈。贫僧倒有一计降他。只是有几成把握倒也难说。”常思豪赶忙问计。六成道:“他见你猜破手卷内容。仍然执着南下。显是想打一个时间差。抢在朝廷方面有所动作之前。先行联络上古田。”
常思豪点头:“不错。”
六成道:“待会儿到了三苏祠。先让袁祭酒将火黎孤温弄醒。然后咱们在隔壁假作相见。大声互致问候。待贫僧问及‘侯爷怎会得闲到此。’你便答说奉圣旨视察九边。忽然传來军情。言说朝廷已然派出大军在古田设围。要将韦银豹一伙一举全歼。皇上命你中途改道赴广西督军作战。这一路经过眉山。就來看看老朋友。然后讲起笑话。说不想在途中遇上一个瓦剌国师。破获机密。知道他们要联结南方作乱。然后说朝廷大军到处。指日便可克定古田。韦银豹自身难保。成擒就是旦夕之间。瓦剌消息闭塞。不晓军情。还派人联络。这岂非是天大笑话。所以当时这瓦剌国师逃走。你连赶也沒赶。那时贫僧便连拍大腿。说出擒得火黎孤温之事。大叹原以为这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还想押着他找朝廷请赏。这一來倒空欢喜了。”【娴墨:出家人讲戒定慧。六成张嘴是谎。出家依旧如同在家。】
常思豪颇觉有趣。不住含笑点头。
六成道:“届时贫僧装作火大。扬言说虽然这胡僧沒用。但也不能白抓一回。不如给他灌些屎尿。折辱一番。然后砍翻埋掉。也就算了。此时火黎孤温在隔壁听了。势必气苦之极【娴墨:气苦则不净观未成】。那时你再出言劝说。言道这瓦剌国师如何武功高强、知礼明事。倒也不失为一位高僧。重重夸奖一番。表示惺惺相惜。并且请贫僧作个人情。将其开释为好。火黎孤温知所谋已泄。再行南下毫无意义。又感念侯爷救命恩德。相见之下态度亦应有所转变。那时晓以利害。让他回去劝说绰罗斯汗修德养民。不要妄行兵事。多半他也能听得进去了。”常思豪抚掌笑道:“好计好计。不过为成此计。反让您大失庄严。我这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六成笑道:“诸相无相。有相皆妄。行菩萨事。即菩萨相。待兵祸來时。见尸骸遍野。贫僧复悲容而立、朗诵经。是真庄严哉。”【娴墨:不在乎名誉形象。为公众无我无私。出家又是在家。心有天下。出家人都是在家人。心若真正出离。那便不是在家人。更不是出家人。而是死人。佛法是告诉人怎么活的。不是让人躲清静的。躲清静。恰是心中不清静。不躲。事來则应。此心如一。起一事灭一事。事事灭尽。方得真清静。故修行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是“有事不怕事”。活着就别想清静。把事办好了。心里才清静。】
三人打马登程。行了两盏茶时分。遥见前方林遮处一派红光照天【娴墨:上写夜。正为衬此火。】。六成瞧出那方正是三苏祠的所在。登时瞠目道:“糟。祠中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