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章 打灯谜 (第2/2页)
秦绝响气得如脱水鱼儿般跳起脚來泼声骂道:“你这猴酸狗闹的屎橛子我大哥当你值金值玉把你待如上宾你却來放这等狗屁也不想想当初是谁帮了你要沒有我们从中周旋你早让人锤腰子砸卵蛋给作践死了还有机会在我们面前嚼舌根我告诉你徐阶一倒大明就是我们兄弟的天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不服老子他妈第一个劈了”
“啪”
随着最后出口这“你”字同时响起一记脆响
秦绝响一个趔趄歪出去四五步摸嘴角已见了血扭过脸來两眼瞠开不敢相信地道:“大哥你打我”
常思豪斜着身不去瞧他单手侧扬向外一指
秦绝响脸上狰狞扭动往前大跨两步却忽又咬了唇皮拧身便行刘金吾瞧这情景急得直抖手有心和常思豪说两句又不知说什么才好跺了跺脚向外追去
徐渭将颈子一挺向常思豪道:“不必惺惺作态了要杀要剐给徐某來个痛快”
梁伯龙和顾思衣忙都过來按他
常思豪肝缝窜火道:“先生这是哪里话我怎会杀你”
“哼”徐渭将身上孝服脱下往地上一甩:“若是不杀徐某便告辞了”说着往外便走常思豪沒好气地道:“你上哪儿去”徐渭抖袖抓天头也不回地道:“山人丧期已满回去坐牢”音裂如劈梁伯龙快步追去不住口地拉劝徐渭却对他理也不理
瞧着两人背影常思豪心里一阵躁跳觉这青藤先生行事简直难以理喻顾思衣捡起地上的孝服轻轻拍打尘土道:“徐先生古怪了些为人还是不错的你不要记恨他才好”
常思豪在鼻孔中哼出轻冷的一笑:“我看他如此愤世嫉俗无非是因为自负才高却屡考不中脸上挂不住罢了若是他当年一考就中如今大抵也腐身官场早和徐阶严嵩他们一样了说不定比他们还狠、还厉害”
顾思衣闻之沉默低头半晌道:“以他的脾气怕是追不回來了我和伯龙左右无事这便陪护他回去便了”常思豪道:“怎么你也要走”顾思衣道:“你有许多大事要做我们这些百姓在侯府中久待也不合适”常思豪皱眉道:“姐姐这是什么话你莫非也觉得我……”顾思衣伸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想了一想低头轻声道:“唉我们妇道人家不懂得什么官场风云变幻你自己小心吧”
瞧她转身离去常思豪心头一阵焦苦寻思:“如今这世道崇高已经成了虚伪的别称策略已成为无耻的代言让人來相信剑家这样一份理想实在是笑话一样剑家宏愿对外秘而不宣当初郑盟主说到时百般为难还不是因为这缘故罢了今日大丈夫做事只好谁也不学只学廖孤石知我罪我笑骂由人早晚一天你们自会知道姓常的是怎样一副心胸肝胆”
消息传进东厂正在花园小亭中纳凉听琴的郭书荣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目光斜去亭下花丛中的康怀会意运指转柔琴声为之一淡
吕凉在椅后恭身道:“督公果然不出您之所料侯爷不肯动手徐渭与之闹翻今后沒有了这青藤军师出谋划策他们纵然风光一时格局也终究有限”
站在另一侧的曾仕权满脸窃笑:“呵呵呵呵就算徐渭不走他那点算计还不都在督公的脚趾头里吗”忽见督公的颈子稍往后偏目光中似乎透着股冷冽他赶忙低头不再说了
郭书荣华指横鼻下眼望满庭芳草轻嗅着恬淡花香缓缓道:“徐渭乃一代人杰我之机谋未必不在他料中只不过他这次是真的看错了侯爷”
吕凉若有所悟:“难道徐渭是耍了手金蝉脱壳”
郭书荣华沒有理会继续说了下去:“他早料到徐阁老往下一撤怀有‘野心’的侯爷反而不会追击而接下來权力空档的争夺才是一场好戏他大仇已报不甘替一个新的野心家为奴出力所以才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舞台到漩涡之外來欣赏这场风暴”
康怀停手抬头望过來:“徐阁老只是休退回家他怎会觉得大仇已报”吕凉道:“真正的报复就是要夺走对方最珍视的东西并且让他每时每刻都陷在怀念、懊悔与痛苦之中对于徐阁老來说这个东西自然就是权力”
康怀凝神片刻又道:“徐阁老早上还四处召集人手准备会议显然是想筹措反击却忽然转变态度请辞显然与那幅画不无关系不过据咱们的人回报那画上有山有水有树有鹿也沒什么特别所題之诗也不过是嘲笑威胁徐阁老却为何一见此画便改了主意呢”
郭书荣华一笑:“说玄也沒那么玄只是那画中暗藏五个字触动了他的心而已不过灯谜说破全无趣青藤先生的用意你们就当个乐子好好玩味一二罢”又点手:“慨生啊去再备一份礼物阁老早晚离京咱们可不能让老人家空手而归感叹世态炎凉呢”
秦绝响挨完了一巴掌手捂脸颊气呼呼往外冲门房边几个家丁闲坐间瞧见慌忙站起堆了笑待要说话早被撞了个七扭八歪捂着肋条叫苦秦绝响瞧也不瞧刚下台阶外面也正有一人正待迈步上來这一出一迎险些撞在一起秦绝响暴跳道:“你走路沒长眼睛”
那人陪了一笑拱手问道:“哎哟这可失礼了请问这可是云中侯常侯爷的府第么”秦绝响瞧着他:“干什么”那人笑道:“在下是江南萧府的下人奉家主之命特來给侯爷报喜”
“萧府……”秦绝响愣了:“报喜报什么喜”
那人笑道:“秦夫人日前产下一名男婴母子平安侯爷喜得麟儿岂不是喜事一桩么”
秦绝响略一恍惚立刻明白常思豪有事瞒了自己听身后脚步声响知是刘金吾追了上來他怕那几个家丁听见忙拉住这人手腕笑道:“原來如此我便是秦绝响我大哥事情太忙如今不在府中如不嫌弃咱们先到独抱楼去喝上几杯你跟我详细说说”
同一时刻在一派仍夹带着些许温热气息的晚风里张齐手里拿个鞭杆像个被遗忘的拐棍般歪靠在一辆拱篷小牛车上在“格啷”、“格啷”的牛铃声中缓缓驶出了城门
见他久久不言夫人吴氏扶着书箱从车篷里移出身子拉过他的手轻轻揉搓着劝道:“当初沈炼告严嵩落得祸灭三族你这趟虽沒挣下泼天富贵却也落了个一身平安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张齐道:“都怪你说什么要吃桔子要自己剥如今桔皮水辣了眼桔子却沒吃着”吴氏一笑:“好了好了现如今还说这些干什么反正这官你也做得不自在要你辞又舍不得这回倒落个彻底轻松”张齐叹了口气现下不须再为那些乱事烦恼倒也确实觉得心膛儿里比原來敞亮不少吴氏拱动身子靠过來将头枕在丈夫腿上又将他手捉來拢在自己脸侧用腮帮轻蹭着甜笑道:“不过我也真吓了一跳你平常那么窝囊事到临头竟也敢泼出身家性命去告徐阁老出门那会儿扯都扯不住我扑在地上哭着哭着却呆住了扑哧儿一声乐出來发现成亲这么久仿佛就在那一会儿功夫里你才真的像个男人”
张齐鼻孔里一哼满脸的不以为然扭头回望京师渐远夕阳渐西雄伟高大的城墙被阳光映照得半红半黑宛若煅烧中的铁器想想自己揣表闯宫那一刻真是天塌不怕地陷不惧比起以往那些猫蜷鼠缩的日子真可称豪气干云了当时心头一飘骨头也不禁轻了几两几钱指头上宣宣嫩嫩的感觉传來低头看时妻子圆托托的脸蛋儿在手依人小猫般摩來蹭去只顾美一时板之不出也自笑了:“谁说我不是男人我这就让你好好瞧瞧”说着将鞭杆往旁边一插托起她身子往篷里推紧跟着自己也钻进來回手拉上了车帘吴氏并肘护胸粉拳抓嘴两眼怯生生盯他笑嘻嘻地尖叫:“呀你个强人大白天的又想吃桔子”
车轮嘎吱嘎吱上了土道两旁草色深深连山走碧老牛一面行走一面沉思“叭嗒”、“叭嗒”的步调仿佛雨后檐滴般悠闲适意插在车辕缝里的鞭杆直挺挺地立着细柳条似的鞭绳左摇右摆磕磕碰碰嗒嗒有声拱篷融融摇入黄昏欢声浮略霞暖牛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