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 天下 (第1/2页)
水洗云华,燕翅飞斜,春意凉泻,
杀气满贯长街,雨楼沐肃,杨絮飘跌,
醉里眸盈残月,难顾泪凝睫,
山河阔,无处容我,怅然怔怔仰星榭,
无情可算真豪杰,伤心时怒沸英雄血,
亮剑霜拓九野,八荒内外刃鸣彻,
扳鞍极目,霞彤天际惫满心窝,
豪情萧洗咽喉噎,一笑与风别,
一章天下
天辽地阔,无限江山,
自百丈高空向下俯瞰,绵延的山岭之中,会有一道细细的灰线,自永平府跨越滦河,拐过两道弯,向西直去数百里,绕万全都司,直通向大同府,
这便是天下闻名的万里长城,
后晋时,石敬塘自立称帝,割燕云十六州给大辽,
国土沦丧,长城亦随之划入了外族的版图,
由于曾有着它的隔挡,多少契丹武士沥血墙下,埋骨青山,中原人心目中的英雄之墙,亦是辽人眼中的血泪之墙,辽人能给予它的待遇,亦只能是拆损和破坏,
“北望燕云不尽头,大江东去水悠悠,”
,,宋朝积弱,蒙古猖獗,大好国土竟也如那东流逝水,一去不返,
长城无泪,四百余年來,它一直静静地等待,观望,
可是它沒有等到,
元朝时候,它就已经全面倒塌殆尽,只留下一点点断壁残垣,有如一道血痂,陈旧,而又血色鲜红地横在国人的心上,
终于,大明建国,
朱元璋下令,命徐达重建长城,
东起山海关,西至黄河岸,西北防鞑靼,东北拒朵颜,
九州泣血,炎黄堕泪:故土啊,你又回來了,
后朱元璋死,建文帝登基,听信馋言,下令削藩,一时天下惶惶,乱事频起,燕王朱棣不忍看祖宗基业毁于一旦,愤起靖难成功,于建文四年大祀天地于南郊,颁即位诏,继皇帝位,以次年为永乐元年,并下令改北平府为顺天府,四年,诏匠人十万,劳工百万,修宫建城,历时十二年而成,是为北京,
它的位置,几乎是在北部国疆线上,紧贴长城,敌人侵略而來,必将直达都城之下,
都城破,则国亡,
定都于此,昭示了永乐大帝不愿苟于安乐,誓与外族周旋到底的雄心和决心,
时光流转,百余年过去,皇位已传到嘉靖帝的头上,
于他來说,征美女佳人,搜宝器珍玩,已是平常事,殊无意趣,由于相信玄幻道术,妄求长生,他在宫中只顾焚香设案,祭祀神仙,完全弃国事于不顾,
当时他最喜欢做的一件事,便是将歌颂玉皇大帝的文章,写在青色符纸上,对天烧化,以便让玉皇令他添福加寿,长生不老,
这种文章,被称作“青词”,
可是他自己肚里又无墨水,连这种拍神仙马屁的文章,也写不出來,于是,这担子便落在了朝臣的肩上,谁的青词写得好,谁便能获得他的器重,乃至于,会将这些人提至内阁,安排给相当于宰相的高位,
于是大明民间,就出现了一个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奇特称呼,百姓称他们为:“青词宰相”,
巨奸严嵩便是其中之一,
只要写好了青词,应付好了皇上,便可在底下为所欲为,
如此天下,还好得了么,
就这样,大明一年年积弊如山,国力渐衰,已接近崩溃的边缘,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率军十万,破长城而入,围困京师,大肆劫掠,最终大纵其火,扬长而去,在城外只留下一堆破瓦残垣,
之后,如蚁虫般的百姓们,又复聚而來,在城内外安家置业,营营苟苟,十几年之后的今天,嘉靖帝亡,死后庙号定为世宗,而他的第三子隆庆帝,继位已近一年,人们的脸上似早忘记了兵祸,京师内外也日渐繁荣,然而外城的房屋大多还是建得低矮破烂,为的是当敌人再度侵略而來时,可以断然舍弃逃走,而不必太过痛惜,而住在城中的百姓,房屋也多是一层的建制,若非有绝大靠山,纵有再雄厚的财力,亦不敢将宅子建得超过二层以上,这却不是为了逃跑方便,而是因为每一个角落都有东厂的番子盯着:你的房子建那么高,干什么,显尊贵么,想造反么,
然而这也仅是一个小小的方面,实际上从百姓的婚丧嫁娶、经营生计,到市井娱乐休闲言谈,甚至市场里菜价的波动,每天发生的一切都会事无巨细传入东厂,记录在案,
对平民都监视得这么严,管得这么宽,朝中大臣们就更不用说了,
传去年,吏科给事中胡应嘉家乡老友入京來拜望,曾给他送了两匣蜜枣,收在内室并未食用,次日遇上东厂副督公郭书荣华,闲谈两句,郭笑道:“听闻胡大人家乡所产蜜枣很是好吃,以后有机会可要请郭某一尝啊,”胡应嘉当时说了几句“一定,一定,”客套应过,以为偶然说及,也并未在意,过了两日,郭书荣华请他赴宴,桌上果品之中,竟就有一匣蜜枣,便是他家中所藏的那个,连匣子都沒换过,
胡应嘉这才明白,郭书荣华的一句话,岂是想尝什么蜜枣,实是在探知自己是否可为他所用,若是在心里对他恭敬有嘉,自然一听这话便会赶忙回家中,把枣取出來送过门去,
东厂的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他府中内室取得蜜枣,要取项上人头,那还难么,偏偏他赌了这口气,又仗着自己是内阁首辅徐阶的同乡,不肯服这个软,甩袖而去,结果沒过多久,便被皇上斥骂办事有亏,虽经徐阶和“状元宰相”李春芳等联名保奏,仍是被罢了官,
风咽咽,细雪飘寒,
天色沉沉暗,
常思豪牵马漫步在京城街市之中,眼望道路两边灯火繁华,耳闻这些王都的历史旧闻、当今时事,心中颇不是滋味,
荆零雨这一路也讲得倦了,建议先去喝杯酒,
常思豪点头同意,面对这砭骨寒凉的世界,实在需要些能令人醉生梦死的东西來驱一驱寒,
荆零雨见他神采不佳,便捅了捅他,笑问道:“你可知京城哪家的酒最好最全,”常思豪无心去想这些,随口答道:“你是这儿的人,自然沒人比你更清楚,”荆零雨蹭蹭鼻子:“你这人,一点意思也沒有,我当然清楚,之所以明知故问,就是因为你不知道,你就应该配合一点,问我:‘哦,那小可孤陋,便不知道了,请问荆姑娘,京城最好的酒楼是哪家呀,’我便告诉你:‘当然是口福居啦,’你再说:‘哦,原來如此,多谢姑娘指点’这样才对嘛,”常思豪微露笑容:“二乖,我教你,从现在开始,说话不要这么直白,要自称零音师太,别惊姑娘吓姑娘的,那样沒几步脑袋就搬家了,知道吗,”
“好小黑,你学我,”荆零雨嗔了这一句,似乎想到什么,又嘿嘿一笑:“那好啊,师太就师太,本师太论起來,和你岳祖父秦浪川一辈,以后咱二人便也以祖孙相称吧,”常思豪道:“可以啊,不过称呼上倒有点让人头疼,我是该叫你姥姥,还是奶奶呢,”荆零雨挥挥手表示无所谓,常思豪:“嗯,那我为表示尊重,便合在一起叫吧……姥奶奶,你好,”荆零雨仰头眯眼,正笑不滋儿地美,一听后面那句姥奶奶,立刻小嘴儿又撅了起來:“好你个臭小黑,又拿我寻开心,你才老呢,你是老爷爷,”常思豪哈哈一笑:“老爷爷,老奶奶,嗯,那可妙得紧哪,”荆零雨自知语失,气急败坏,一巴掌甩了过去,
说话间二人走过这片商街,荆零雨用颌尖一领道:“就是那儿了,”前面一座五层楼的建筑鹤立鸡群般建在几家酒楼中间,门口高挑灯笼照幌,门上大匾刻的正是“口福居”三字,落款是:华亭,字体清瘦见骨,伙计往來招呼,热络异常,一见他二人朝这边來了,忙笑脸迎上接了马匹,另有人前來引路唱喏,
常思豪心想:“这酒楼比之太原的会宾楼气派得多,且伙计分工明确,引马的引马,迎宾的迎宾,倒底是京城,细节周道,与别不同,”近得楼门,只觉暖气扑面,荆零雨边走边道:“小黑,你可知道那匾上的字是谁写的么,”常思豪道:“自是那个叫华亭的人,”荆零雨道:“废话,你知道华亭是谁,”常思豪道:“能给别人題匾,当然是个书法大家,饱学儒士,”荆零雨笑道:“说你是个不懂事的,一点不屈了你,书法大家的墨宝,谁人得了都会小心收藏起來,饱学儒士假清高,脾气臭,自己的朋友求字也未必愿写,岂会给酒楼茶肆这样的地方,你当这是滕王阁、岳阳楼那样的千古名胜呢,”常思豪问:“那什么人会題这种匾,”荆零雨道:“你瞧这周围,有哪家酒楼敢建到五层,懂了么,”常思豪会意,压低声音:“是有官府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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